— 在在在不在 —

[郑居和]金顶夜

 

  武当金顶白日里看着恢弘大气,夜晚子时却很是森冷,午夜的寂静再给夜色添上一笔浓黑。我直板板跪在堂内,一手绞着衣角,一手抹去眼泪。中衣色白而薄,沾上泪水后黏在手臂上,风吹过更加阴冷。我不觉打个寒颤,将背脊挺得更直。

  身后有脚步声,我知道是郑师兄。他走到我身旁,将手中油灯放在我身边。跳动的暖色火焰点燃金顶内凝滞空气,给冻僵的我带来丝似有似无的暖意。我抬头看郑师兄,见他还未褪去镇玄衣,黑色外袍融入夜色,平日里温和的表情全数收了起来。他低头看我,将一身气势尽数压在我身上:

  “白师弟,你知道你错哪儿了吗?”

  我摇头,鼻子一酸,眼泪又从眼眶溢出。郑师兄似乎有些怒意,将手中鞭子一甩,语气强硬:“你除了哭,还知道些什么!”

  我被吓一跳。鞭子抽在地上发出清亮声响,身边油灯中的火苗因鞭风瑟瑟发抖。

  “多少次了,你都是被师兄从衙府赎回来的?你小小年纪,进了多少次狱,像话吗?”

  我知道这不像话。但我觉得我没有做错。今日我下山,路过小巷时看见一油腻中年男子欲对良家少女图谋不轨,气涌上头,当即一脚回旋踢上前。谁知道那秃顶男子这么脆弱,被我踢断了鼻梁,一手捂着鼻子涌出的血,一手提着我,骂骂咧咧把我交给了官差。

  天地良心,那一脚我连五成力都没使到。

  我抬头直视着郑师兄。泪水蒙了眼看不清师兄脸上细微表情,只大概看到他满脸写着阴沉二字。“我觉得我没错!”我梗着脖子将师兄顶回去。

  师兄大约是真的生气了。我感受到身旁空气被撕裂,劲风先鞭子一步触到背,隔着中衣叫嚣凌厉。我整个人绷紧,一鞭下来后背火辣辣地痛,一下没吃住力道,往前一扑,双手撑地才堪堪没跌倒,眼泪水断线一般往下掉。

  “再说一遍!”师兄声音猛地提高,把我吓得一颤。我胡乱抹掉脸上的泪,闭着眼不再去看那张阴沉的脸,赌气般更大声地喊:“我觉得我没错!”

  “我知道你本意是好的,可这结果确实是错的,你可以寻一个更好的方式解决这个问题,而不是打人。”师兄的声音中压着怒气。我颤颤睁开眼看他,他瞟我一眼,继续道:“习武不是为了让你有能力把人打伤打残。我赞扬你的伸张正义,教训你也不是因为你的锒铛入狱,而是你过激的手段。”

  我低头,一句“我错了”卡在喉咙口,半退半出,卡得我好生难受。

  又是一鞭抽来。这下我没防备,一鞭子抽的我痛叫出声来,整个人扑倒在地上,后背的痛感把我刚收回去的眼泪激出来。我喘息未定,还没撑起来恢复跪姿,郑师兄又是几鞭接连不断地抽下来,我咬住下唇,尝到些铁锈味,才忍着没有丢人地惨叫出声。

  “这是师父交代的十鞭。”郑师兄收手,声音又覆上了往日的温和。他蹲下身把我扶起来,我撇眼不看他。一只带些薄茧的手捧住我的脸,微凉指尖拂过我嘴角擦去血迹。我有些惊,抬眼看他,他眼里盛满关切,瞳中倒映着一旁跳动的暖色火苗:“疼吗?”

  我瘪嘴,不知如何回答,作势又要哭出来。郑师兄抬手揩去我眼角泪水,捏捏我鼻子:“小哭包。以后不要再犯这样的错了,好吗?”

  我点头,哆哆嗦嗦摸向自己后背。中衣没破,依旧完完整整地套在我身上,后背也摸不出一道伤痕,但还是火辣辣地痛的。“时候不早了,快回寝房睡觉。明天的早课可不能误。”师兄垂眸,收拾地上的油灯。月光透过金顶四周镂空窗户照进来,给师兄镀上一层清冷辉光。他站起身揽过我的肩,“我送你回去吧。”

  我稍稍依在师兄怀里,冷的有些发颤。一句话几经周折冲出咽喉,我闷闷地将它吐出口:

  “师兄,我错了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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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18-02-09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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